周邦彦
并刀①如水,吴盐②胜雪,纤手破新橙。锦幄初温,兽烟③不断,相对坐调笙。
低声问:向谁行④宿?城上已三更。马滑霜浓,不如休去,直是少人行。
①并刀:并州出产的剪刀。
②吴盐:吴地出产的洁白细盐。
③兽烟:兽形香炉中升起的细烟。
④谁行:谁那里。
【导读】
这首词通过对女子口吻惟妙惟肖的刻画,曲折深微地写出了女子细微的心理状态,生动传神,呼之欲出。
夜的黑裳遮蔽了白日的喧嚣,街衢渐渐安静了下来。小室的灯烛,却依然熠熠如新,散发着无言的温柔。
朱红的案几上,一只瓷白匀净的果盘盛着几只新鲜的黄橙,旁边斜躺着一把小巧的并州刀,锋利的刀刃上,闪耀着银亮如水的光泽。小小的碟盏内,一撮吴地细盐洁白如雪,相映着她白晳妩媚的容颜。
她伸出纤纤玉手,拿起一只橙,用刀轻轻剖开,取出一瓣略沾一点盐,含笑递给身边的情郎。他接过橙,已然醉在她的温柔里,久久凝望着她秋水般的双眸,仿佛一场梦,不愿醒转。
低垂的锦帐明了这一刻的温柔,在身后散发宁静的暖意。兽形的香炉里,一缕烟徐徐地缭绕不断,满室的芳香氤氲散逸。她忽而从架上取下笙笛,对他微微一笑,舒缓地吹奏了起来。坐在对面的情郎,迷失在她悠扬的笙曲声中,忘却了回家的路。
屋外,夜凉如水,远处隐隐传来三声更响。情郎恋恋不舍地起身欲行,她垂首含羞问:今夜,郎君要去哪里歇息?你听,城楼上的更鼓已敲过三声,此时露重霜浓,行人稀少,郎君骑马夜归,恐怕会路滑难行……不如留下吧!
她低垂着头,羞怯的红云,漫过了眉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