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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龙船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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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公徽荫巡抚粤东时,往来商旅,多告无头冤状。千里行人,死不见尸,数客同游,全无音信,积案累累,莫可究诘。初告,有司尚发牒行缉;迨投状既多,竟置不问。公莅任,历稽旧案,状中称死者不下百余,其千里无主,更不知凡几。公骇异恻怛,筹思废寝。遍访僚属,迄少方略。于是洁诚熏沐,致檄城隍之神。已而斋寝,恍惚见一官僚搢笏而入。问:

“何官?”答云:“城隍刘某。”“将何言?”曰:“鬓边垂雪,天际生云,水中漂木,壁上安门。”言已而退。既醒,隐谜不解。辗转终宵,忽悟曰:“垂雪者,老也;生云者,龙也;水上木为船;壁上门为户:岂非‘老龙船户’耶!”盖省之东北,曰小岭,曰蓝关,源自老龙津以达南海,每由此入粤。公遣武弁,密授机谋,捉龙津驾舟者,次第擒获五十余名,皆不械而服。盖此等贼以舟渡为名,赚客登舟,或投蒙药,或烧闷香,致客沉迷不醒,而后剖腹纳石以沉水底。冤惨极矣!自昭雪后,遐迩欢腾,谣涌成集焉。

异史氏曰:“剖腹沉石,惨冤已甚,而木雕之有司,绝不少关痛痒,岂特粤东之暗无天日哉!公至则鬼神效灵,覆盆俱照,何其异哉!然公非有四目两口,不过痌瘝之念,积于中者至耳。彼巍巍然,出则刀戟横路,入则兰麝熏心,尊优虽至,究何异于老龙船户哉!”

【译文】

朱徽荫作广东巡抚的时候,来往于各地的客商,向他喊冤告状,多是无头案。来自远方的行人,死了,不见尸首,许多客人共同来往,都失去子音信。积案累累,无涤审判。刚开始告状的时候,主管刑罚的官吏还发布通牒和通缉令,等投诉的状子多了以后,竟然置之度外,不再过问了。朱徽荫到任以后,一件一件的审阅,诉状里陈述的死者不下一百多个。那些远方的失踪者,更不知有多少人。朱徽荫惊异而又悲痛,谋划破案的方法,竟至废寝忘食,问遍手下的官吏,谁也拿不出办法。于是就虔诚向神,清心洁身,给城隍写了一篇祭文。过了一会儿,睡在书房里,恍惚之间,看见一员官吏,腰中插着笏板进来了。他问:“你是什么官?”对方回答:“我是城隍刘某。”又问:“要对我说什么?”城隍说:“鬓边垂雪,天际生云,水中漂木,壁上安门。”说完后,出去了。他醒来以后,解不开这个谜,翻来覆去,一直想到天亮,忽然明白了:鬓边垂雪,那是老了;能在天际生云,必然是龙;水上漂木为船;壁上安门为户,岂不是“老龙船户”四个字!原来在广东省会的东北,有两个码头,一个叫小岭,另一个叫蓝关,水源都来自“老龙津”,从那里可以到达南海,海外的大商人,常从那里进入广东。朱徽荫派遣带兵的武官一一密授计谋,去老龙津捉拿驾船人,依次抓来五十多个,施用刑具,全都招供降服了。原来这些大盗以摆渡为名,把客人骗上贼船,或者投放蒙药,或者烧起闷香,使客人昏迷不醒。然后剖开肚子,装进石头,沉进水底,太残酷了。自从昭雪以后,远近欢腾,颂扬朱徽荫的歌谣和诗篇戒书成卷了。